陈涧站在十字路口,双眼眯成缝,盯着在斑马线上缓慢挪步的老人,七月正午的太阳宛如赫菲斯托斯释放的地火一般炙烤着大地。
少年随后低下头叹了口气,左手拉了拉肩上的背包带,似缓解心中的不郁一般抓了抓散乱的碎发,快步径直地穿过十字路口,拐进了旁边的破旧小巷。
对于陈涧来说,他的眼睛看到的世界与其他人并不一样,当然,陈涧也并不知道其他人眼中呈现的世界是如何的姿态。
自打从娘胎爬出来的那刻起,在他的眼中,人便自带着“光芒”,人的身体就像电灯泡外的玻璃罩子,由内向外散发着光。有的人亮如皓月,也有的人灰如暗夜。不管是什么时候,每当看见那些似被黑暗吞噬的人,自己就像秋天纷落的叶,即使知道即将凋零也无能为力。那种感觉很不舒服,甚至让他感到恶心。也极度厌恶着无能为力的自己。
小时的陈涧并不知道这些光暗代表着什么,每当和别人说起的时候,也只会被贴上诸如怪人,神经病等的标签。让陈涧的童年并没有太多想记住的回忆。也因为这个,使他在小学的时候,没有一个朋友。养成了独来独往的孤僻性格。
直到十二岁那年。
“奶奶,旁边的林阿婆为什么不在了?”十二岁的陈涧的眼眸尚未被现实所击溃。深棕色的眸子透露出一股不可置信的倔强。
八十七岁高龄的林阿婆总会在门口摆一张竹椅,手上摇着蒲扇,蝉鸣与林阿婆的招呼是陈涧小学时必不可少的一部分。而今天,门口摆着竹椅,椅上却没有熟悉的那个人。蒲扇就那么随意的落在竹椅旁,没人捡拾,也无人在意。
“对门口只有一个老头住呀。”奶奶停下了手中活,走到陈涧面前,蹲下来严肃且用不可违背的语气说道:“小涧,你不会又看到了些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吧?”奶奶走到里屋拜了拜佛像,嘴里念叨着:“佛祖啊,不要再让那些脏东西缠着我家小涧了,他从小就不容易。”说着,向着佛像,虔诚但毫无信心的拜拜了。
自从陈涧小时候时不时冒出的奇言怪语,奶奶便从寺庙中求得一尊佛放在家中,以为能镇住那些脏东西。
奶奶刚准备起身,又不放心,回头对陈涧重复道:“不要和别人说这些话。知道了吗?”
“昨天你不是还和林阿婆聊着天啊!”陈涧不可置信的吼道,自己的记忆和别人不一样,到底是自己不正常还是这个世界不正常。甩开肩膀上的手,陈涧跑了出去,这是第一次对奶奶发脾气,也是最后一次。
他渐渐地发现,那些“灰暗”的人,总会慢慢消失在他的生活中,对的,不见了,没有人发现这些人的离去。并不是去世与否,只是很自然,不对,很不自然的消失,仿佛所有人都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。明明他们曾经活着的痕迹刻印在了这个世界。就像记忆中存在一部分空白,却被其他虚假的记忆所填补。陈涧知道,那并不是真实。
他曾问奶奶昨天下午去做了什么,奶奶却说是在家里睡觉。而竹椅旁的蒲扇却没有人可以说出它的来历,最后只能以路过的行人掉在了竹椅旁作为解释。
温州的夏天难忍且持久。八月的温州,四十度的高温烧的泊油路发软,只有两旁叫不上名的常绿树被照的绿光发亮。
走在凹凸不平的古道上,陈涧抬头看着天上,刺眼的日光照着他双眼发疼。朔门是温州至今所剩不多的几个幽静小道,朔门街不宽,甚至可以说很窄。一辆普通轿车也只能堪堪行驶过去,还是在道路两旁没有障碍物的前提下。朔门街仍保持着建国初期的建筑特色,道两盘是二三层的破旧小楼,楼与楼之间,驾着细长的竹竿,竹竿上晾着几件衣服。
三三两两的老人围坐一起唠着晚年的旧事,亦或是谁家孙女出嫁,谁家孙子有出息了。布满爬山虎的墙壁使这在四十度的酷暑下也不感到炎热,甚至有一丝丝清凉。最近因为政府响应号召,保护古建筑。朔门成为了保护性古街,道路两旁空着的屋子被改建成各式各样的小店。
每年的暑假回温州,他必定会在朔门住上一个月,因为,自从上大学以后,奶奶身上的光芒日渐暗淡,上个寒假时,那光芒就开始飘忽不定若隐若现。陈涧想这次,一直待在奶奶的身边,即使是上帝,也不要想把奶奶从他身边夺走。想到这,陈涧握紧了拳头。
“你知道这条小街的恐怖流言吗?”扎着高高的单马尾,穿着深蓝色与白色相间的一名女孩从陈涧对面走来。蹦蹦跳跳的样子应该是刚考完期末考吧。陈涧猜测到。比起这个,他更关心那女孩说的话。
“你都初二了,还对这个有兴趣吗?”走在女孩旁边的少年比少女矮了一小节,双手抱住后脑勺一脸无趣的回到。
“也不是有兴趣,只是这些传言多了就不免有些害怕。”
少女宛若侦探一般皱起双眉,用大拇指与食指揪着下把,分析道:“这条街空的屋子越来越多,但是好多屋子你也看到过,都是有人近期居住过的样子。这不是很奇怪吗?我们都没什么印象。”
“你是不是又从看门的林大爷那听来的?”
“难道你不觉得很有趣吗?而且,他说的有一定道理。”
“他怎么知道近期居住过人?他又不是警察也不是侦探,只是一个看门大爷罢了。不要想这些啦!”少年用手抓着脑袋,咆哮道:“比起这个,期末考完了,全完了?”
“谁叫你迷上那些炉石什么的游戏,上课也在玩。”
少女伸出舌头俏皮道:“活该!”
那是陈涧初中的校服,因为陈涧的父母不知所踪,所以户籍是在奶奶所在的朔门街,而他的初中也理所当然的是在朔门街附近的温州二中。
门口的肖大爷在陈涧初中时便在那儿了。嘴里每每叫着自己有一个老伴。而问其姓名却含糊不清。学校的人看大爷可怜,便给了他一个看门的职位。但陈涧知道,那个老伴,便是林阿婆。
看来有必要找个时间去问问肖大爷。
陈涧加快了步伐,他知道,他潜意识里已经知道,这个情况已经越来越严重,而他却只能袖手旁观。他莫名的感到一丝愤怒,是对自己无能的愤怒。
明明是正午,朔门街上的天却渐渐暗了下来。
街上三三两两聚集的老人已不见了踪影。
陈涧抖了抖肩,明明是八月,温州的八月,却感到一丝一丝的寒意。
街道两边,架在墙上,吹着热气嗡嗡作响的空调室外机使陈涧更加烦躁。
朔门1402号,陈涧看了看门边锈迹斑斑的蓝色牌号,敲了敲门。
“咚咚咚”
“来啦来啦。”老人的头发布满银丝,唯有几根黑发夹杂其间。弓着身子前围着白红格子的围裙。
“小涧?”奶奶眯着眼睛仔细端详了半天,“诶呀,回来的真早呀,我以为下了动车到这还要段时间。”
说着,奶奶伸手把陈涧身上的背包拿了下来,放到里屋的床上。
“你是不是又长高啦?”
“都21了,奶奶。”陈涧无奈的答道。
陈涧眯起了眼睛,那是他的习惯动作,不知从何时开始,当他认真仔细观察着其他人时,他便会眯起眼睛。
奶奶身上的光暗的几乎不可见,就如电池快用光的手电筒一般,即使打开了开关,那光也可有可无。
“奶奶,你最近有觉得不舒服吗?”
“没有啊,啥病也没生。”说着挽起了袖子,摆出一个大力士的动作,笑道:“不用担心我,你在外面好好学习。在你还没生娃前,奶奶哪儿也不去。”
陈涧曾思考过这光的含义。
最初也是最直接第一印象,便是生命。光芒愈加强烈,那精力与生命力也会更加持久。就如一些修仙小说中的设定一样,实力越强,等级越高的人便拥有更强的气。
但这个设定并不成立,因为这种定义下,那老人的光芒应比年轻人暗淡,而且失去光芒便是死亡,那并不是消失。
他曾以为自己拥有不同于其他人的能力,但无论喊着“天马流星拳”亦或是“卍解”之类的中二词汇,他也并没有与其他人不同,除了他透过视网膜所熟悉的世界。
在网络发达至极的现代,陈涧也曾去过眼光科医院,而他的眼睛并没有什么不同。在网上发帖求助却被人以为是小说设定一般而被调侃。
大概从高中起,陈涧就知道,他是孤独的。即使身旁有人嬉戏,有人一起开黑玩耍。他也是孤独的。因为他与众不同。
从十二岁那年起,他便减少了与人接触,他只用表现的与常人一样便无人知晓他的不同。但陈涧从内心深处抗拒着,恐惧着。害怕哪一天,曾与他一起走过的人,就那么的消失了。
陈涧甩了甩头,不想把自己陷进这种悲伤,他也不再是当初青涩的青少年幻想着用这力量拯救世界。
二中保安室。空中慢慢的飘下了一顶蓝色保安帽。似是刚在这曾坐着一个人搬。
咔擦,咔擦。生锈的齿轮开始慢慢转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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